月下隻影◎強迫分裂

【壹】

夏日的午後　下起了綿綿細雨
迷濛之中　我好像又看見妳的身影
像往日那樣　奔馳在高聳嚴寒的山崗上
在巌峻的山崖邊　妳及時停下腳步
昂首　向遠方眺望
妳的世界　卻將永遠停留　在那無垠的黑夜
我　再也追不回妳



　　雲堆中透出一縷縷光絲，把鄰近的雲朵照得層次分明。紫色的天帶點橘紅，金光緩緩從層次中透出。然後是更明亮的、更明亮的，一個新的早晨。

　　這是個清爽的早晨，空氣中有微微的冷。這個城市人口密集度高面積卻小，房屋櫛比鱗次；這個城市是商業樞紐，永遠都繁忙卻總是有人喊窮。這個城市雖小，卻多情複雜，就連高達二十三層樓的大廈樓頂，也不能把這個城市看得透徹。台北市的每一個角落都以一種難以發覺的濃霧籠罩著，並不是不曉得它的存在，只是每個人都因為身在其中而不自覺，甚至不願意去承認它的存在。站在高處，從來就只看得見遠處的景色，卻很難得看見身邊的景物。

　　她站了好一會兒了，捧著一大杯熱咖啡。二十三層樓頂，居然莫名其妙少了一片圍牆。現在設計很怪，建築不做人身安全考量。她就站在那個大缺陷前，瞰望這個模糊的城市。只要再往前跨兩步，她的生命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低頭在大杯子裡面啜了一口，才終於坐了下來，靠在躺椅上。

　　「她醒了。」捧著大杯子的人開口說話，聲音卻小得像只是說給她自己聽而已。

　　另外兩人懷疑她猜測的準確度，大家都知道她沒看見。從二十三樓看不見十七樓，就算從對面她在十樓的家望過來，也看不見。她們搞不清楚為什麼她開始注意十七樓新搬來的住戶。至少在場的人除了她自己以外，沒有誰認為十七樓的新住戶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小冠、闇夜，妳們兩個也跟著她混吶？」另一個女孩坐在樓梯間頂上的傾斜處。「小狼，七點半還要上學，去休息吧。睡一下也好，我再叫妳起床。」

　　「流浪，妳什麼時候來了？」小冠和闇夜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兩人都瞪大了眼。

　　「再五分鐘。」小狼捧著大杯子又啜了幾口，語氣懶散。

　　「在這裡獃看，妳又看不到樓下，常這樣發呆，不煩嗎？」流浪從另一側爬下樓梯間頂。「百合花、吉他……有完沒完。」她拉開笨重的鐵門。

　　「等我一下啦！」一口氣喝完剩下的咖啡，小狼跟上流浪，嘴裡喊著，手腳靈活地翻過樓梯間頂。

　　小冠和闇夜對望而笑，動手把躺椅收進帆布下的雜物收集處。



　　十七樓的那個住戶，她的朋友喚她作「月光」。

　　月光是個外表成熟的女人，身材皎好，曲線完美令人懷有遐想。她長髮及腰，氣質自然散發。種種穠纖和度的美，誰能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是的，男女都不例外。

　　月光強烈感覺生活的空虛與孤寂，特別是每天早上醒來那一刻。吃著一個人的早餐，她是心頭憂憂。男孩的告白、女孩的追求，太過家常便飯，都已難能吸引她。那麼多的選擇，卻沒有她要的唯一。

　　自視甚高的村長伯兒子、鄰居的帥氣女兒、學生會會長、實習老師、主任、業務員、大企業家……有誰不是她裙下俘虜。其實她也曾經付出真心，也曾經被愛護無比，但是到頭來都是傷心結局。

　　身邊男人女人那麼多，她卻已經有些不耐煩。

　　月光活了快三十個年頭，卻從來沒遇上個真正能讓她癡心相對，更對她誠心相待的人。單純的、真誠的。她仍舊尋著，直到那天誤打誤撞進了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