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隻影◎強迫分裂

【陸】



　　我回家，旻雨跟我的家。家裡客廳的燈沒有關，亮著，是旻雨吧。將車開進車庫，進門。

　　「旻雨？妳還沒……」電視開著，還自顧自地演著上個禮拜我在隔壁街出租店租來的影集。旻雨，穿著單薄的幾件衣服，躺在沙發上，睡著了，沉沉的。

　　我脫下外套，輕蓋在她的身上。走進廚房，照著說明書開始煮（或是滾？）剛剛買的那包紅豆。想要煮紅豆湯，給旻雨。開了小火，讓它自個兒熬。我只能自己擔心不知道做出來是不是真的可以吃，是不是能夠入口。

　　已經凌晨三點多了，我快速沖了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

　　「嗯……」我盡量放輕動作，抱起熟睡的旻雨，她發出很小聲的低吟。走進房裡，將她放在床上。「嗯～楷鏡？妳回來啦？」還是被我弄醒了。

　　「嗯，我回來了，妳身體好點沒？」我給她蓋上被子。被子有點冰，顫抖了一下。

　　「還好。」旻雨給我一個微笑，微弱的感覺。

　　「會冷嗎？」她搖搖頭，可是我知道她冷。

　　我去廚房關上瓦斯爐，決定明早再早點起來煮紅豆湯。經過客廳的時候，也把電視給關了。

　　「耶～我來囉！」我跳進棉被裡，有如巨大的野獸一般。「暖了嗎？」我把旻雨緊緊抱進懷裡。幾乎一半身體疊在我的胸膛上，我靠著她的柔髮。

　　「喂，我那個來，妳不怕要是漏了，妳衣服被沾到哦？」竟擔心起我的衣服？

　　「沒關係。安靜，睡覺。乖，暖就好了。」她靜了，抱住我。偷偷在我的脖子和肩膀的交接上，深深咬了一口。「嗯？」她搖搖頭。「明天我們去看水玲姊吧，她心情不大好。」我把今天發生的事跟旻雨說了，但是去掉那些比較危險的部分。我竟然因為別的女人而對旻雨有了隱瞞？

　　「好，我跟妳去看看她，跟她聊聊。」旻雨輕笑，又咬了我一下。

　　「喂！專咬些看得到的地方，不怕被人家看到哦。」她搖搖頭，給我一個深吻。



　　可能是紅豆的香甜氣味，更可能是粗手粗腳的我掉了勺子的關係，旻雨醒了過來。

　　「楷鏡，妳在幹嘛？」她走進廚房來。

　　「煮紅豆湯。」我小心的盛起一碗。

　　「很香耶，」她給我一個鼓勵的微笑，又吐了吐舌頭。「只是不知道好不好喝。要給水玲姊嗎？」

　　「我是要煮給妳的捏，如果妳不要的話……好吧，我拿去給水玲喝。」我嘟起嘴。

　　「給我？為什麼？妳從來就沒有煮過啊。」她一副驚訝的表情。

　　「以前聽過有人說，那個來肚子不舒服就要喝紅豆湯呀。對了，巧克力在那邊。」我想起昨晚在水玲家樓下便利商店買的巧克力。

　　「我先喝紅豆湯，巧克力晚點再說。而且先吃巧克力，紅豆湯就不甜了。」旻雨接過我手裡捧著的湯，大口大口喝了起來。這可是我第一次看她喝這麼大口咧！

　　「小心喝，很燙！」擔心她噎到，又怕她燙到。

　　「啊！」就說了很燙吧。

　　「燙到了吧。給妳呼呼哦，乖。」我摸摸她頭髮，笑。

　　「燙死了！」旻雨仰起頭，翹高了一邊眉毛抱怨。



　　關上車庫門，我們駛向水玲的家。身邊的旻雨捧著熱呼呼的紅豆湯，嘴裡吃著巧克力。

　　「妳拿好喔，不要打翻了喔，很燙的喔。」我實在很擔心萬一燙到就糟了。

　　「我又不像妳……」旻雨吐了吐舌頭，笑。「粗手粗腳的。」

　　停好了車，我們乘了電梯到水玲的家門口。旻雨按了電鈴，因為現在是我的手在捧著那鍋紅豆湯。

　　「誰……？」水玲還不是很清醒的聲音穿過了不鏽鋼大門。她鐵定還沒起床，正巧來看她這美女沒打扮的模樣。嗯，不錯。

　　「早唷，是我們來了。」透過門上的小孔，水玲看到我們倆。

　　「好耶，來了哦！」水玲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有精神，害門外的我嚇掉了半條魂。進了門我才瞧見煜琪站在水玲的身後，我還看見旻雨的眼神，不知怎麼的……忽然之間好冷。

　　「咦？有人比我們早來嘛。來，這是紅豆湯。」我打破沉默，先開口。突然感到有點恐怖，好像有什麼不好的預感，毛毛的。

　　「楷鏡，妳知道那女的嗎？」才剛坐下，旻就貼上我的耳邊說，也不管煜琪正看著我們。

　　「知道。她叫胡煜琪，是我以前同一科系的，現在在我們工作室。」我老實的說。

　　「還有呢？」旻雨到底要知道什麼？她仍舊附在我耳邊，所以我也得輕聲說。

　　「咦？嗯，她跟我同屆，我以前就認識她了，但不是很熟。只知道她常出現在籃球隊的比賽場地。還有哦，聽說以前她曾經發生過車禍，把人家撞斷了腿呢。真是恐怖，聽說當時是故意去撞的，而她自己並沒有受傷，後來也不知是怎樣解決的。不曉得跟人家是有什麼恩怨，嚴重到要去撞人家。妳覺得她看起來有這麼悍嗎？我是不覺得啦。」一股腦的我全說了，若要我再多說點，大概也說不出什麼了吧。

　　「就這樣？」

　　「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了嘛。」

　　「妳們搞什麼哦？到我這兒來還在說悄悄話哦！」水玲盛了兩碗紅豆湯擺在桌上。

　　「我不要喝哦。」天知道我不愛喝紅豆湯。

　　「小鬼，妳下毒藥嗎。」旻雨笑了笑，但是我還是覺得她的笑容裡冷冷的。

　　「水玲，妳臉還好吧？」突然發現水玲的臉好像腫了一邊，我竟粗心的忘了她昨天離開公司的時候嘴角淡淡的血絲。

　　「哪裡好啦？都毀容了。」

　　「還擔心毀不毀容啊？妳飯碗搞不好都要保不住囉！」煜琪在一旁說。

　　「女人的臉最重要了。來，我來幫妳熱敷。」旻雨跟著說。她並不是那種重視外表的人，怎麼也沒想到今天會說出這樣的話。

　　「楷鏡，妳還坐在那兒幹嘛？來幫我忙。」敷個臉也要人幫？而且還是找我這個特大春蟲蛋？（大蠢蛋）我的疑惑馬上得到解答。

　　「楷鏡，妳真的不知道她是誰？」我剛踏進浴室，旻雨劈頭就問。在小小的浴室裡，旻雨並沒有替水玲敷臉，反而這麼問我。而我，呆呆站著，皺著眉，擺擺我的大頭。

　　「旻雨，妳不是要幫我敷嗎？」拿著毛巾的水玲站在一邊問。

　　「水玲，抱歉，我們臨時有事，先走了。」旻雨拉著我走出了浴室，留下一臉疑惑的水玲。在門口她停了一下，一邊推著我的背，還不忘回頭跟煜琪再見。「煜琪是嗎？我們有事先走一步。」依舊冷冷的。

　　「我們要去哪？」我一頭霧水。

　　「隨便。」

　　「呃？」我最沒主見了，更何況是在這種根本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

　　「去……去學校對面的那家餐廳。」

　　「喔。」我迷迷糊糊答了一聲，便把車子駛往那家小餐廳。

　　這家餐廳以前常常來，老闆還記得我們呢。選了老位子，我輕輕拉開椅子讓旻雨先入座，然後自己再坐下。

　　「妳們很早來啊。今天要吃點什麼？」老闆笑咪咪的說。

　　「先給我們兩杯咖啡吧！」旻雨回答得迅速且簡短。

　　「好的，馬上來。」看著老闆吹著輕鬆的口哨離開。

　　「妳真的忘了？」旻雨臉上沒有一點笑容，她望了望自動玻璃門外，又望了望四周，才緩緩開口。

　　「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妳怎麼突然……」

　　「記不記得妳以前發生過車禍？」

　　「記得。怎麼了？我需要去復檢嗎？」我想不出一點有關她想說的話的線索。

　　「妳記得為什麼嗎？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車禍？說給我聽。」她應該很清楚的，甚至比我清楚。為什麼會這樣問呢？

　　「要聽故事嗎？好啊。」我還是乖乖的開始說。「從前從前，有一個……」

　　「妳好好說，不要鬧了。」旻雨的眼神告訴我，她有點生氣。

　　「知道了。」我板起臉，也認真起來。「那時候，妳每次見到我就躲我，可是我真的很愛很愛妳，愛了妳五、六年有了，就算被妳拒絕，也捨不得將妳放棄。」這時候老闆送來了兩杯香濃的咖啡，對我們笑了笑。老闆走了，我又繼續說。「我老是在妳背後偷偷看著妳。那天，妳要過學校大門的馬路，和朋友到這裡來吃午餐。」旻雨很專心的聽我說，盯著我。「突然有台紅色的跑車一直向妳衝過來。那時候我跟在妳後面，心裡只想著妳要被傷了，於是就不顧一切衝出來把妳推倒在路邊。可是很慘，因為我自己沒有躲過那台車，就被撞了。」我停下來，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說，喝了口咖啡，看看她。

　　「然後呢？」她永遠都知道我在想什麼，馬上給了我指示。

　　「然後我就昏迷不醒，被送到醫院去了。」我想，這一段她應該是比我清楚的吧。「醫生說我血不夠，妳就捐血給我，還不眠不休的照顧我。然後，我們就在一起了。」我高興的說完，還給了旻雨一個微笑。

　　「記不記得撞妳的人？」她不但沒有笑，好像我剛剛說的都不是她要的重點。

　　「咦？不知道，聽說是個女生，好像還是我們學校的。」

　　「原來妳真的不知道。」旻雨說，閉上了眼睛。她好美，雖然我不該在他正在談正經事的時候還偷閒欣賞她的容貌。「是她。」她嘆了口氣。冷冷的旻雨，有點歷經滄桑的感覺，嘆氣的瞬間，好像一會兒就老了好多。

　　「什麼？誰？」我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煜琪。那張臉，我不會忘的。」所以那就是當旻雨看見煜琪時突然變冷的原因？怎麼我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知道呢？

　　那件意外發生後，我並沒有起訴肇事者，也沒打算要她賠什麼。從頭至尾，除了有天在醫院醒來發現的一盒我最愛最常光顧那店的臭豆腐，據說是她送的外，我壓根兒也沒看過肇事者的長相。然後那天就被醫生和護士罵了一頓……沒辦法，臭嘛。

　　怎麼肇事者會是那個煜琪？我遲鈍也不會遲鈍到這樣吧？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