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隻影◎強迫分裂

【參】



　　「侃祐，你們最近都沒有比賽呀？」旻雨抱著侃祐的手。

　　「最近沒有呀，過陣子吧。」

　　「今天下午你要練球嗎？」時間過去，旻雨和侃祐還是一如往常。不過兩人之間還是殘留了疤痕。

　　「不用是不用，不過我沒空呀。最近很忙啦。」侃祐揮了揮手。

　　侃祐總是這樣的，好忙、好忙。最近旻雨總是被放在一邊，因為好忙、好忙。

　　旻雨和楷鏡不同科系也不同年級，所以兩個碰面是滿難得的。因此那天之後，旻雨和楷鏡就一直都沒碰過面。雖然旻雨心裡面還擱著什麼，但那天小小段的記憶已經被藏在其他的地方，平時不太想起了。也許，那只是一段偶遇而已。



　　旻雨下午一個人在走廊亂晃，遇到幾個那天和楷鏡一道的伙伴。其中幾個記得她就是那天撞到楷鏡的校花，叫住了旻雨，一臉興奮。

　　「嘿，今天籃球隊在體育館有比賽，放學時可以去看。楷鏡下半場會上場喔，記得去幫她加油啊。」說完幾個人就走了。

　　旻雨總覺得長髮的那個那傢伙實在看不出來是男生還是女生。說是男生，太秀氣，說是女生嘛，說話架式陽剛味兒又挺重的。她又多看了幾眼，不男不女的，真是怪異。當下不免替對方冠上世俗中的那些的觀念，旻雨對觀念中的不一樣，下意識給了異樣的眼光。

　　就像我們週遭其他的人那樣。

　　旻雨回過神想想長髮怪人說的話，有些疑惑。通常籃球隊若是有比賽，侃祐定會和她說的。侃祐是球隊隊長，應該不可能會忘了才是。但再想，也許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了些問題存在了吧。

　　沒課後，旻雨回宿舍洗過了澡。她躺在床上老半天，腦袋瓜子裡面一直難以決定要不要去看球賽。最終還是抵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決定去看看。

　　體育館內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候，下半場最後一節四十八比五十一，落後三分。觀眾席熱血奔騰，緊張得不得了。加油聲一波又一波，寶特瓶敲得啪啪響。有的人還在罐子裡放了幾個一元銅板，敲打的時候更增聲勢。那爆破似的聲音，離體育館還有些距離就可以聽得見了。

　　旻雨踩進體育館的時候，正巧楷鏡投籃，三分球，唰──！空心入網。全場大叫了起來，不停為楷鏡歡呼著：「那八號的！那八號的！」

　　八號不是小許嗎？侃祐他拜把的。旻雨納悶著。她還沒到觀眾席呢，走廊上已經可以清楚聽見觀眾們情緒的激昂。

　　敵對發球，那球員一個不小心，球給抄走了。快傳至籃下，有兩個高個子防守，找不出空。東傳西傳，回傳到了楷鏡手裡。

　　這個時候，旻雨已經站在觀眾席上了。那個點很不錯，可以把球場整個看清楚，不過稍微遠了些。前頭的早已水洩不通，就是因為大部分的人都愛坐離球場近的位子，來得晚了索性在前排走道席地而坐。

　　楷鏡體力不好，才剛跑過中場線。見時間快不夠了，憋足了氣，在對手趕來防她前出了手。唰──！應聲入網，又是一顆三分球。嗶──！ 裁判吹哨，比賽結束。最後一節五十四比五十一，靠楷鏡險勝。

　　佇立在場邊的旻雨看傻了。不是因那緊張刺激的場內變換，卻是她難以相信自己雙眼所看見的。她只能在心裡直問自己：「這是女子籃球？女子籃球？真的是女子籃球？」

　　旻雨還在迷惑中，已經有楷鏡的同伴看到她來了。幾個人擁著旻雨前往休息室說要去找楷鏡，嘰嘰喳喳。旻雨的腦袋一片空白，只是隨著幾個人的拉扯，一起到休息室。

　　在休息室門前，見門上掛著大大的「女子籃球隊休息室」，旻雨呆若木雞站在門前好一會兒，直到楷鏡的伙伴將她推了進去。一進門就看到楷鏡在換衣服，看到了楷鏡的軀體。旻雨心裡頭緊揪著，真不想去相信自己的雙眼，但她看到的的確是事實。

　　陽楷鏡，是不折不扣的女生。

　　旻雨呆望著楷鏡好一陣子，然後拔腿就跑。楷鏡才看見旻雨進門，就知道她的面色不太對了。旻雨轉頭一跑，短褲還沒換呢，楷鏡抓起自己的東西，連教練的喊聲都不管，趕緊跟了上去。

　　旻雨回到了宿舍，但沒有回房。連氣都不換，一口氣爬上了頂樓，坐在樓梯間高起來的屋頂。她喘得像週遭都失去空氣，一口也吸不回來。

　　覺得自己好像受騙似的，從頭到尾也只有自己不知道她是女的，之前竟還愚蠢地為了楷鏡的溫柔久久無法入睡，今天又因為好奇她所以跑來體育館。真的很難過、很生氣，可又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對楷鏡的情緒波動是假的嗎？

　　旻雨剛喘完氣，呼吸稍微順暢了。楷鏡也一路跟到了校舍頂樓，爬上屋頂，在旻雨身邊坐下。

　　「妳怎麼了？怎麼突然跑了呢？」楷鏡先開口。楷鏡看旻雨火氣很大，可又不知道是怎麼了。

　　「妳……妳還來做什麼？！」她停了一下，好像快哭出來似的，吸了口氣。「原來、原來妳是女的。」口氣冰冷不可耐。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不告訴妳我是女生的。真的對不起！」楷鏡仍因球賽、奔跑和方才爬梯而喘著氣，卻急於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騙妳的，我……」

　　「妳、妳為什麼對初次見面的我這麼溫柔，妳到底有何居心？玩弄別人嗎？」旻雨的激動情緒，混亂了楷鏡的思緒。是誰把楷鏡誤會的？

　　「我……我、我喜歡妳，謝學姐，我是說真的。我沒有玩弄妳，我……」楷鏡硬著頭皮，思緒在腦袋裡混亂了老半天，決定告訴旻雨自己幾年來的情感。握緊了拳，她發抖著緩緩說。她突然不敢喊她的名字。

　　「妳這是一見鍾情嗎？我才不相信一見鍾情呢！什麼爛理由，我不信、我不信！」旻雨別過頭。

　　「不是！不是一見鍾情。以前，每次高中籃球聯賽，我都會到場的。妳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楷鏡，楷潔的妹妹，記得嗎？不然，妳一定記得楷政吧？他是我大哥。」楷鏡拼命的想讓旻雨想起她的存在。從國二第一次見到旻雨算起，也快有五年了吧。

　　「什麼？妳是楷政學長和楷潔學姊的妹妹？！」旻雨想起那兩個曾風靡全校的學生會會長。

　　「是啊，妳果然不記得我。」楷鏡喘了口氣。她終於想起來了。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接受的，對不起。」心臟絞痛的感覺卻承認了自己的口是心非，旻雨害怕起自己的心理。

　　「學姐，求妳給我機會。我會讓妳了解，我……」

　　「妳難道不懂嗎？這樣的關係，社會，是不允許的呀！」楷鏡話未說完，旻雨截住她話頭，起身離開頂樓。

　　那天楷鏡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樣離開宿舍，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恍恍惚惚，身體裡面葬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旻雨撥掉了楷鏡心裡曾有過的什麼，只留下傷害。楷鏡並不打算放棄對旻雨的感情，只是，被拒絕後，變得越來越冷漠，對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勁，連對籃球的熱情，也好似逐漸消失殆盡。旻雨果然是唯一能讓她燃燒的動力來源，是精神與活力的源處。

　　旻雨也好不到哪去，對侃祐越來越冷，在侃祐身上找不到她要的溫柔。但那樣的溫柔她確實知道是存在著的，清楚得令自己感到恐懼。因為，自己曾在楷鏡身上擁有過呀！

　　腦海不時浮現楷鏡的身影，旻雨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對楷鏡的情感比對侃祐更多。但，她始終無法接受自己愛上楷鏡的事實，愛上一個同樣是女生的人。

　　這是不對的，社會說是不對的，所有的既成道理都說明了這是不對的。旻雨叮嚀自己，警告著自己。她將心裡的真實，鎖進了深深的地方。

　　旻雨開始刻意避免和楷鏡見面，刻意避開。即使見了面，也當作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