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隻影◎強迫分裂

【貳】



　　車子向市中心駛去。在高樓雲集之中，鑽進一條小巷道，在一家西餐廳門前停了下來。

　　這間餐廳是楷鏡的朋友小倫開的。小倫跟楷鏡是好朋友。小倫是個陽光女孩，頂著個小平頭，看起來就是一副要在陽光下奔跑的樣子。臉上總是掛著笑臉。

　　楷鏡為旻雨開車門，然後將鑰匙遞給門口一個個頭很高的服務生，再推開餐廳的大玻璃門，讓旻雨先進入，然後自己跟上。

　　楷鏡朝櫃檯邊的一個小平頭走去。兩個人一見面就伸出手來互擊了一掌，快樂地笑著。

　　「小倫，那個就是校花學姊。呵呵，今天請她來妳這吃飯。感謝我讓妳的店有過校花的足跡吧。」楷鏡拍了拍小平頭的肩膀。

　　「少來了。嘿，這是第幾年了啊？」小倫用手肘推一推楷鏡刁難地說。楷鏡的臉倏地熱透了，耳根子也燒了起來。「呵呵。高中？國中？小學？啥時開始的咧？我都忘記了，妳記得咩？不要不好意思啦。」小倫糗著楷鏡。

　　「去妳的，別鬧啦。去拿菜單來啦。」楷鏡笑著又拍了小倫一下。

　　小倫親自帶了楷鏡和旻雨入座，然後立身在桌邊，等待兩人點餐。

　　「謝學姊，喜歡這間餐廳嗎？」楷鏡一坐下就問旻雨。

　　「妳怎麼知道我？我不記得有跟妳講過名字呀。」旻雨朝楷鏡瞪大了眼，不解。

　　「嗯？」楷鏡先是怔了一下，才笑著回答。「呵，我怎麼會不知道妳呢，鼎鼎大名的校花學姊耶。小看我。」楷鏡向旻雨比出大姆指，爽朗笑著。

　　「校花？我怎麼不知道這樣的事。嗯，那，我問妳喔……」她頓了一下。「我們根本不熟，為什麼妳會肯請我吃飯，而且還到這樣的西餐廳，看起來好貴說，還答應要帶我去海邊玩。」

　　「因為……我也不知道啊。不過嘛，其實我認識妳很久了。至於為什麼是這家店，我在這裡打工，老闆是我的朋友，當然來捧場囉。」楷鏡摘下臉上的墨鏡，兩眼炯炯有神的看著旻雨。

　　「哇！妳的眼睛滿漂亮的耶。眼睫毛好長，一定迷死過很多無知少女吧。」旻雨興奮地叫著。她不去注意那個為什麼的理由，反而被楷鏡那雙美麗的眼睛給吸引了。

　　「呃，這個嘛。呃，妳、妳想吃點什麼呢？」楷鏡尷尬地不知所措，趕緊扯開話題。

　　楷鏡是希望能迷死幾個女生沒錯。雖然她是個女孩子，可是她的靈魂背叛了她的身體。她喜歡女生。

　　「呵呵，害羞啊。嗯，既然來到西餐廳，我還是吃套牛排餐吧。嗯，這個看起來好像不錯耶。」旻雨拋開剛剛和男友的不愉快，看著菜單裡的圖片，隨意點了一道。

　　「好。那，小倫，我還是跟以前吃一樣的吧！」楷鏡將菜單交給站在旁邊親自服務的小倫。

　　「沒問題。五分熟嗎？那麼隨餐附的湯妳們要什麼樣的呢？」小倫迅速地在筆記上寫下了。

　　「我要玉米濃湯。」旻雨和楷鏡兩個同時回答。

　　相視，笑了。

　　「那麼要喝點什麼飲料嗎？」

　　「可樂不加冰。」旻雨這次快了零點一秒，楷鏡半開的口就發不出聲音了。

　　「嗯，楷鏡也是。兩位好好享用。」小倫自己回答

　　用餐的時候，兩個人都心不在焉地在意著對座這個第一次接觸的人與自己莫名其妙的默契。自然而然，又相視而笑了。



　　吃完飯，楷鏡依約載著旻雨駛往海濱快速道路。

　　左手邊是高聳的懸崖峭壁，向藍天延伸而去，右手邊是雪白的浪濤，來去拍打著岸邊。正好這天萬里無雲，天藍與海藍連成一片。

　　路上的車漸漸減少，現在只剩她倆。旻雨打開天窗探頭出去，風咻咻的吹在她的臉上。

　　「哇！好美啊！我從沒來過這裡耶。」美好的天氣、可愛的風景，讓她不住喊著。

　　「很喜歡嗎？」

　　「對呀，好棒哦。」旻雨笑得很燦爛，雖然風刺痛著肌膚。

　　是悲傷的刺。

　　「好，那我帶妳去一個地方。」

　　她們在路邊停了下車，踩著不平的岩石地，又跳、又搖、又晃，旻雨只得緊緊抓住楷鏡的手。楷鏡帶著旻雨，穿過一條岩石隧道，來到了一處三面都是岩壁，只有一面連海的小海灣。

　　什麼都沒有的小海灣。沒有紙屑，沒有空瓶，沒有垃圾，好像沒有人來過似的。

　　「哇！真是世外桃源耶。好棒喔！好棒哦！」旻雨又唱又跳，轉了一圈又一圈，像個小女孩似的。

　　楷鏡，冰冷的楷鏡，原本封鎖了一些年月的心，再度被眼前的女孩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浪花。

　　再度。

　　楷鏡將旻雨扶上一塊扁平的大岩石，然後自己也爬了上去。她們並肩躺在岩石上，吹著風，望著雲，嗅著海洋的氣息。閉上眼睛，感受海風和肌膚的接觸。喧囂外的享受。

　　「噫，風好大喔。」旻雨縮起身子。

　　「旻……謝學姊和男友吵架了吧。」楷鏡將手上的薄外套輕輕披蓋在旻雨的身上，有意無意地提起，兩眼只是直視藍天。她想起剛才侃祐學長扭曲的臉色，那個籃球隊隊長哦。

　　「嗯，對呀，我們吵架了。每次都這樣，他、他每次都這樣……」說著說著，旻雨竟哭了起來。

　　「對不起，我不該提的。」楷鏡被她突如其來的淚水嚇了一跳，趕緊搜索口袋，遞給旻雨她搜索半天找到的面紙。包裝上還印著某某補習班的廣告。愧疚地道歉。

　　「肩膀……可以借我嗎？」旻雨仍無聲的哭著，她轉向楷鏡，拉拉衣角，細聲問。

　　「嗯。」見楷鏡答應。旻雨向楷鏡靠了過去，靠在她的右肩，緊緊抱住楷鏡的手臂。

　　楷鏡的心劇烈跳動著，那聲音好像漲大到心臟都要震破了一樣。轟轟轟地，她忍著，忍著不要讓自己的身體爆炸了。

　　「抱歉，這不是妳的錯。我太愛哭了。」旻雨停止哭泣，小小聲。「妳為什麼這麼溫柔？」

　　「不為什麼。」楷鏡僵硬地直視一望無際的天空，緊繃著身體，聲音有點顫抖著。

　　不為什麼……吧？是連自己都不知道？還是不敢面對？這一個已經暗戀了這麼多年的學姊。謝旻雨呀，根本就不記得什麼了吧。



　　「謝謝妳，掰掰哦。」旻雨下了車，半趴在全開的車窗向楷鏡揮了揮手。

　　「嗯，改天見。」楷鏡也向旻雨揮了揮手。

　　看著旻雨上了樓，楷鏡把車回轉，開出校舍停車場，朝自己的窩駛去。

　　旻雨回學校宿舍之後，腦海無法控制地不斷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從在花園樹下和侃祐發生爭執，一直到在好像世外桃源似的海邊靠著陌生的楷鏡肩膀。有點迷糊，有點混亂，還有點不明白。

　　「到底是什麼感覺，為什麼我可以對一個陌生人如此放心？」旻雨洗過澡，在柔軟的床上趴臥著，腦袋瓜沒有停止思考。她托著下巴，打開電視，兩眼瞪著螢幕，心思卻亂成一團。「又為什麼她對我那麼好呢？對我這樣一個陌生人，突然出現的人。既不熟，又不了解……」翻了一圈，她躺平。「這是什麼感覺？是家人的溫暖？是想依賴嗎？還是把她當成侃祐的代替品？還是……難道這也是愛情嗎？」旻雨的腦海充滿了問號，這樣下去她根本無法入眠。「哦！真煩！」她一把抓了遙控關了電視，又抓了枕頭往腦袋瓜上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