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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oiler*內有劇情*



  去看了《唐山大地震》,這是馮小剛作品。該劇賺人熱淚的情感表達以及無法移開目光的視覺震撼,刺激了在場的觀眾。1976年7月28日,對許多人來說,那是一個難以抹滅的時間。但對於1984年出生的我,「唐山大地震」這麼大的史事,卻直至今日才因為馮小剛的《唐山大地震》而意識到它的存在。

  馮小剛將觀眾情緒帶入戲中的手法與許多敘事電影相同,觀眾們感受該劇設定環境的和諧,然後如同個大災難片一樣,建設穩固觀眾的認知後,摧毀它。如同震後生還者一樣,觀眾隨著劇情一起經歷重建的動作。

  《唐山大地震》有著五個時空、三條主線、三面觀點。1976、1986、1989、1995、2008,共為五個時空,是一種心境的轉換,以及過程的累積。主線有李元妮、方登、方達,各為身為做出為難抉擇的母親、被遺棄的女兒、被拯救的兒子三種方向延伸出來。此劇可分析災難後的世界以及心理層面的影響與發展,甚至社會性別主義等議題為不同觀點來觀察。



  首先植入觀眾眼中的是環境的設置,馮小剛於劇初導入的忙碌城鎮與和睦家庭,營造了一種和諧的氣氛。然而,接著於寧靜夜晚所爆發震動天地的特效,做出人於天地間搖甩的效果,使觀賞者不自禁偏頭皺眉,畫面效果極具魄力。前後的反差,更加倍了其魄力。而這樣的效果,目的在於感受接踵而來的種種沉重。



  地震停了,街道與建築不復存在,人們的身心與家園一同粉碎了。



  與樓房跌落的,被零碎屋瓦壓著的,還留有一口氣的,或是已經歸天夭折的。肉體沾滿了汙泥,心頭沾染了血。還撐得起身子的,在恍惚之中意識到末日毀滅般的世界。還能哭得出來的,不會吝嗇那點淚水,還能吶喊的,抵擋不了呼之欲出的嘶吼。

  誰有時間悲傷?

  徒手挖泥、撬板搬石,親人們可還在嗎?

  李元妮看著樓房塌在將自己推開衝向樓房的方大強身上,她怎麼挖也挖不回那壯碩身型的另一伴了。是了,為什麼要將自己拉開呢?為什麼留下自己孤單一個?

  娃兒呢?那人喊著,元妮!方達與方登氣若游絲,一起給壓在一塊水泥板下。

  撬左或是右,兩個孩子壓在一塊水泥板上,撬哪頭,另一頭的便活不成了。怎麼不翹中間呢?天南地北,方位並非只有左與右的?我不知道,李元妮不知道,撬板的人不知道,馮小剛知道嗎?

  再不決定,兩個都沒了。

  都沒了!

  她麻木乾澀的嘴唇說了:救弟弟。

  方登聽得清楚。

  李元妮所遇上的為難決定,在觀眾心中種下了沉重的種子,隨著方登的思緒蔓延茁壯。

  那話是根長年椎心的刺,怎麼也拔不掉,怎麼也無法忽視。

  小小方登從此根深蒂固地以為,自己被遺棄了。



  那是什麼樣的抉擇,常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為什麼是弟弟?

  我腦中浮出的第一個聯想,居然是因為方達是個男孩。因為男根主義,因為方家要有香火,因為父親死了,要留兒子,因為沒能做到相夫教子,一定要保住這個兒子。

  文化背景上,是有可能的。

  畢竟父權社會。

  但在小小方登的心裡呢?她可曾知道有這些層面?一小小聲音在她耳邊說,妳就是被媽媽不要的孩子。就算她不願意這麼想,但那聲音糾纏著她,死命糾纏著怎麼也逃不離。



  妳,就是被遺棄的孩子。



  換個角度想,方登從被發現壓在石板下,就無法發出聲音,唯能聰明地以石敲擊發出聲音以示自己的存在。於「救有希望的」一觀點來說,是會選擇還能發出求救聲音的方達吧。

  電影副標題「地震23秒,餘震32年」。李元妮經歷的23秒,已經讓她在那瞬間老了32年。雖然故事的進展緩緩地邁向32年,但是她卻在故事開始的那23秒,就已經老了32年。她用23秒的捨與得,掙扎了纏身32年難以解脫的罪惡感。這世上,只有背負生死的偉大母親,才能背負這麼沉重的抉擇吧。

  即便方登的悲怨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母親。

  可是當時如果沒有這樣的抉擇,或許是三條人命的消逝了。

  此三角色,互相牽絆。

  劇情來到方大強的母親將孫子方達帶走,他們在公車上望著車後的元妮。這時我的第一個連想便是:糟,要是方達沒有回來,李元妮的戲份就到這裡了,她必死。這個母親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一個她捨了女兒得回來的兒子,再次失去,她要怎麼讓自己活呢?

  生還者的罪惡感糾纏著的李元妮,對方大強的母親道歉。只有自己還好好的,大強過世了,方登不在了,方達少了胳臂。自己還完整活著,竟成為了一種罪惡。

  人,是一種可笑的動物吧,竟為完整而得罪名。



  方登與方達,前者是被遺棄的,後者是被拯救的。



  方達還是與母親相依為命,那是一種真真正正地相依為命。他雖少了一條胳臂,但為人正直、豁達,並且在長大了之後,也懂得要獨立成為堅毅的人。

  成年後,隻身他鄉,拉人力車掙錢,巧遇方登的養父王德清。這一個設置,提醒了觀眾,雖然方登與方達暫時分開,他們總會相遇的。

  方登努力地成為養父母的女兒,努力在養父母的慈愛中獲得存在與歸屬,卻怎麼也無法抹去心頭的那刺。身心的損傷,反映在做惡夢、頭痛的持續復發。

  成年後,方登考上了醫學院,遇上了楊志,懷了孩子。而當她發現楊志並無負責任的心態時,選擇消失。她的潛意識觸及了她的認知,楊志遺棄了他們的孩子,就如同當年母親選擇救弟弟。她感覺到自己再次被遺棄,方登用相似的方式來應對類似的感知狀況。她讓自己消失了,離開了這個地方,躲進一個新環境。

  就如同當年震後,她試著讓自己躲進養父母的懷抱。



  經歷了多年的波折,有了家庭的方登與事業成功了的方達,終於如為「天命」註定一般,為了援救汶川地震災區而相認。馮小剛對相認的描述,是特別的。他截斷了相認的煽情,卻表達相認前後彷彿寧靜卻暗潮洶湧的片段。如此前後夾擊的表現方式,反而使得從故事開頭即設下的沉重情感,更加沉重。但這種處理方式,或許在這樣的壓抑情境,卻是合適的呢。

  而母親最後洗好的西紅柿(番茄),將片頭與結尾串連了起來。



  馮小剛成功以一個普通家庭情感的主線設定,將觀眾與螢幕的距離拉近。該片以各視角來論,震效、情感、敘述紀錄、文化和歷史,都有不錯的呈現。而個人覺得,在視覺處理上,是可以看出其佈置的用心的。



  題外話,我沒有掉淚。

  可能是因為入戲不夠深,也可能是自己鐵石心腸,或者,只是因為,愈沉重的情感,原本就是愈難以淚水輕輕帶過。《唐山大地震》賺了許多人的淚水,可它沒撕裂我乾涸的眼,卻震動了我的視覺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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