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參】



  叮咚!

  「誰呀?」月光繞過坐在客廳的小高,往門過去。給死神的使者開門,迎接一個她想也想不到的……

  噩耗。

  「妳是?啊,是妳。」

  「嗯,是我。」是流浪,狼狽模樣的流浪,不再灑脫,站在月光門口。

  和之前落差很大,她瘦了、瘦了很多,雙眼也不再炯炯有神。絕不是因為來之前在街道上亂闖,腦袋兒在混亂中神遊才這樣。憔悴的流浪,是因為痛心。這樣的流浪,月光就快不認識。

  或者,其實她們從來就不認識對方。

  「妳來,有什麼事嗎?」月光問。

  「幹嘛開個門那麼久呀?是誰呀?」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小高。

  「是……」月光正要回答小高。

  「噓!」流浪食指壓在唇上。

  「呃,是我鄰居,她來跟我聊幾句就走。妳先看電視,一會兒我就過去了。」月光改口道。

  「喔!」遠處傳來小高的回答。

  「妳有什麼事?」月光問。

  「謝謝妳。」流浪停了一會兒。大大吸一口氣,希望如此能在喉頭增添一些勇氣。好讓她將身體裡面聚集得太沉重的那些話講出來,一件好沉重的事實。「她死了。」沉重的三個字。

  「什麼?」月光搞不清楚,已經混亂。

  「她死了。」流浪重複。

  這是一個事實,而事實已經發生。她要自己相信。

  「妳在亂說什麼?什麼誰死了?」

  「她、死、了。」流浪說,淚水跟著滑落。她以為她已經哭不出來,她以為她已經沒有淚水。可是,她還是哭了,無聲地。「小狼、小狼死了,小、狼、死、了。」流浪哽咽,卻逼著自己把苦吞回去。

  「騙人!」不相信。月光急了,不要自己相信。

  「她,死了。這是事實……不信我說的話,那就算了。」流浪左手拿到鼻根,晃到左眼,擦去淚水。她轉身離去。



  「怎麼妳今天會來?」闇夜人就在吧台。擦著杯子,作一向的打扮,做以往一樣的事。

  這傢伙,似乎是唯一定位的傢伙。等到所有人都改變了,她還是在那裡,還是原來的她。

  月光,有陣子沒到闇夜了。入目的一切是那麼熟悉,一如以往。月光坐在吧台左邊數來第三個位子,抬頭望去,舞池裡的年輕人依舊忘我地跳舞。

  「給我一樣的酒,不!請給我愛爾蘭咖啡。闇夜,我要她泡的。」

  闇夜停下所有的動作。原來,闇夜身上還是有小小的改變。愛爾蘭咖啡,在她記憶裡面,已經有了一顆種子。有點像咖啡,有點像酒,像愛爾蘭咖啡,苦澀卻香醇地,浸泡某一部分的回憶。

  「我相信妳是知道的,流浪找過妳了。妳可以點愛爾蘭咖啡,但是沒有她泡的。」

  「妳是說,那都是真的?」月光還是無法接受,她不要接受。這是哪門子事實,這一定不是真的!她不要自己接受。

  「我說的話妳不相信,她說的話妳不信,小狼說的也不信,就只相信那個叫小高的。難道妳最信任的小高沒說什麼有關小狼的嗎?」流浪從月光身後走來,懷裡抱著深褐色的小提琴,另外提著一袋琴譜。

  「請妳不要用這樣的語氣說小高。」月光用看待小狼的方式看待流浪,因為,她覺得這都是因為她們還小。這一切,都是幼稚的緣故。

  「她沒說任何小狼死掉的事情,小狼四處胡搞打架之類的倒是很多。小狼呢?妳們不要把她藏起來呀,妳們都把她教壞了,現在可好,八成做錯事不敢出來見人了,對吧?」

  「月光,小狼不是這樣的人,流浪也不會說謊。就算妳不信流浪,妳也該知道小狼的為人。」小冠看不下去。

  「我一直以為小高人不錯。不過,我看清楚了。我真後悔,要是我早點看清楚。月光,小狼她……」闇夜揩去偷偷掉落的淚。

  「很遺憾呵,沒能抓到小高。哼,證據不夠。目擊者都是原告的朋友……原告又死了。只有那個肇事車司機,撞了人去自首,結果判他過失傷人。」流浪說,眼裡帶著憎恨、帶著無奈、帶著遺憾、帶著痛心的傷。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別亂說好嗎。」月光似乎仍想幫小高說話。

  「那天,她去找妳吧,小狼。因為聽說妳自殺。」小冠開口。

  「嗯,對呀,到底是誰告訴她的?」月光想起。

  「是小高。妳有跟小狼見到面吧?沒發現她有什麼不對勁嗎?」

  「我只記得她那天滿頭大汗地猛敲我家的門……嗯,這麼說起來,表情好像是有點怪。」跑步來也不會那副樣子吧,有點扭曲的表情。她想。「沒講多少我就把她趕出去了。」

  「她那時要去找妳,從闇夜衝出去,被小高捅了一刀。不過她一心要去妳那裡,因為聽說妳自殺,擔心妳安危,所以她什麼也不管了。」小冠說。

  「哼。被妳趕出來之後,小高把她推去給卡車撞……」流浪講到這裡,淚水又像泉湧,卻無聲。

  「送醫後她有醒來,不過……唉。」小冠拍拍流浪的肩膀,連她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酒吧響起熟悉的曲調,小狼為月光寫的那首歌。小提琴旋律緩慢地在酒吧裡迴盪,每個音符都纏繞著悲傷。是流浪,抱著小狼的小提琴,攤開琴譜,一個人站在台上。小冠抱著吉他,坐在舞池邊的地板。她失去撥動琴弦的力量。但是她知道,沒多久,她還是會繼續撥彈。

  闇夜裡,一切都與以往一樣。月光仍舊坐在吧台左邊數來第三個位子,調酒的還是店長闇夜。舞池邊的樂團是業餘的樂器愛好者,小冠和流浪。來回的曲調是月光熟悉的那首歌,只是,慢慢地多了吉他的聲音。而最靠近吧台,靠窗的那個位子已經失去了那雙清澈的大眼。

  其餘的……

  是人心都不一樣了。



【完】



以上文字,謹獻於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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