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醒】



  那天、那天父母發現了我搬出來住的真正原因。

  「妳這是什麼意思?讀書不給我好好讀,還給我搞這種事?不讀就滾,滾出這個家!浪費我的錢哪?」爸爸推了我一掌,但是他的表情卻是漠然的。沒有怒氣,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他的聲音是嚴厲的。

  他其實在乎的只是面子罷了,像他這種自以為是的「老闆」,賺錢就是他的生活。無意間,我還瞥見他抓老二的動作。

  「給我看心理醫生去!妳是瘋了嗎?這樣是變態啊?妳是變態嗎?是嗎?妳書都讀哪去了?這樣浪費父母的心思,枉費我養妳這樣大,枉費我們花這樣多錢在妳身上,真是浪費了父母的苦心啊!妳還不懂得感激?還要當變態?」媽媽扯著早被爸爸推倒在地的我,右手因為手錶被扯著跟手腕摩擦而痛,那劇烈的痛傳至我的大腦。

  發現右手劇烈痛著的同時,也發現我冰凍多年的臉上多了兩串溫熱的淚水。



  「怎麼了?這下怎麼又不說話了?」小玲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妳要不要緊?要是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失去記憶沒什麼大不了的,慢慢再說,總會有其他辦法的。只是……妳千萬別再吼了,大家都在看了。」原來因為剛才的吼聲,我驚嚇了餐廳裡的客人。

  「不,我、我都想起來了。」從自己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卻不像我的,沙啞、顫抖。濕暖的液體從臉頰滑過,我竟哭了。「小學的時候,手錶是戴左手的,因為媽媽說手錶應該戴左手。她還說,寫字應該用右手。」我隨手抹去了臉上的淚,像孩子似的。

  「嘿,我不是故意要打斷妳,只是……我們回安琪兒的病房再聊吧?」

  周圍的人探著頭,把我們當作展覽櫥裡的藝術品了。這是理所當然的吧,一個女孩子在餐廳裡對著護士長又吼又哭的,不惹人耳目才奇怪呢。

  看到病床上的安琪兒,一股酸意貫穿胸口,衝進了鼻腔。我哭,哭得很狼狽,抽蓄著。伸手隨便抹去臉上的淚,可那濕暖的液體怎麼也停不住。

  「磊,別哭了。」我狼狽的坐在病床邊的沙發上,輕輕撥動我前額頭髮的手,是剛剛還躺在病床上的安琪兒的。

  「她從剛剛就情緒起伏不定呢。」小玲的手輕輕伏著我的背。

  「我、我媽媽說,她說……寫字一定要用右手,所以我好不容易才改用右手。她說走路要正經,坐著腳要併攏,我真的有盡力,可是……真的!」這些記憶向浪潮,一時之間全向我湧來。「耳垂上要打耳洞,一邊一個要對稱。媽媽說要在她回家前洗好澡,寫完作業才可以出去玩。她說不可以跟男生玩、不可以騎腳踏車。我、我,她還說書包要用紅色的。不可以參加躲避球隊、不可以參加田徑隊、不可以參加籃球隊、不可以加入跆拳道社、不可以加入棋奕社。她說……」

  「磊!」兩個人看著我都傻了。

  如果我不是瘋了,也許也是在裝瘋吧。我的腦袋裡出現的,只有以前的事情,強迫壓抑自己的那段歲月。

  「磊,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妳不需要再壓抑自己了,一切都過去了。妳已經長大了,妳有自己的翅膀了,不需要再掙扎了。」安琪兒用力的將我緊緊抱住,揉著我的頭髮,在我耳邊輕輕說著,可是我卻已經不能控制自己。



  「妳國中的時候我就跟妳說過了,她不是什麼好東西。妳怎麼這麼笨啊?就這樣給別人騙啊?」媽媽把錯通通怪在安琪兒的身上,說是因為她我才變叛逆、才會「以為」自己愛上女生。

  「你們有什麼資格評定別人?妳不要再這樣盲目的崇拜爸爸了,爸爸有多好?哼,不要笑死人了,沒有勇氣接受現實和過去的人?妳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你們怎麼都看不清事實!」啪!一聲,火辣辣的巴掌撒在我臉上。

  「妳說什麼?妳竟然這樣子對父母說話?真是枉費我養妳了。妳出去,滾出去!我沒生妳這種孩子!」她用力甩上門,卻沒有發出關上門的碰聲,只有碎裂聲和她的驚叫。

  我的右手臂給門夾住,手錶在門鬆開之後掉落在地上,媽媽的驚叫聲在同時響起。而我,撿起地上的錶,轉身跑了。好笑的是,耳邊響起的竟是媽媽跟我說的「手錶不可以戴右手」、「受傷了自己要先被受罰,女生怎麼可以受傷?」然後告訴自己,逃得愈遠愈好。



  「她沒事吧?」模糊中聽見安琪兒的聲音。

  「給她打過鎮靜劑,等一下醒來應該會沒事的。嗯……妳知道她究竟怎麼了嗎?喂,妳們之前輪流上病床,這下子兩個都躺在病床上了,誰照顧誰啊?」小玲有點像是在打趣的說著。

  「磊,妳醒了?」舞音瞧見坐起身的我。

  「我是怎麼被送進醫院的?為什麼會變成植物人呢?安琪兒妳知道吧,告訴我。」我的腦袋跟之前的混亂比起來,清晰得太多了,清晰得讓我感到有點空白,異常得冷靜。是鎮靜劑的效用嗎?

  「…… 那天,他又來找我,要我回去。」

  「他?誰?他是誰?」

  「崇主。」她看我沒有反應,於是接著說。「那個老是說妳沒有宗教信仰又不信任上帝,這樣會得不到永生的那個極端男生,那個被我甩掉的。」

  崇主,那傢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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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viltsd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