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隻影◎強迫分裂

【肆】



　　不知道那個水玲嘴裡的傻瓜是誰，管他的，不管是誰，我都有旻雨了，不准亂想。有些時候，不知道比知道好過一點。

　　今天我覺得從水玲家回我們家的路好像比以前長，幾乎像沒有盡頭，雖然只有幾條街。我果然是個奇怪的人。

　　快要到家的時候，我看到家門口有台黑色的ＢＭＷ。

　　我是很奇怪的人，我最不喜歡賓士車，ＢＭＷ的話算是還好，要看車種。賓士車坐起來好像屁股會發霉，會被車子吃掉，很恐怖。算了，反正我是個怪人。

　　「嘿，你好。」我將車車停進車庫，走出來外面跟那個載旻回來的人打聲招呼。就是那個膽小鬼，小胡。

　　「啊……」小胡發出那聲有點沙啞的單音後，張著嘴好一會兒。他可能發現是我，嚇了一跳吧。說不定他在心裡懷疑著我可能真是男的，想著我怎麼又出現了，而且還是在旻雨的家，連車子都停在旻雨的車庫裡。

　　「嘿，你好。抱歉，那次嚇著你了。」我用很故意的、很挑撥的語氣說話，然後才看他的嘴慢慢合起來。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壞，很糟糕，像這種對旻雨有好感的人，我在不知不覺中就會對他產生敵意，語氣多少也會感染。

　　「小胡，這是楷鏡。」旻雨給他一個笑臉，假假的，我不喜歡她這種笑容。

　　旻雨知道我跟小胡照過面，我有跟她說，我什麼都會跟旻雨說的，就連不小心把內褲的鬆緊帶拉壞了那類的事也會講。她只是壓著我的手，表示不准我亂說話。

　　「楷鏡，這個是小胡，我們學校的老師。」她八成不想我讓小胡知道我有跟她說和小胡照過面的事。連剛剛我脫口而出的話，她都假裝沒聽見。也許旻雨可以去當歌星演員什麼的，夠漂亮，歌喉好，而且懂得演戲。呵呵，害我有點想笑，她那假假的臉。

　　「嗨，你好，帥哥。」我也假假的。真討厭！也許我現在的臉也假假的，也很好笑吧。

　　「嗨、嗨。嗯……謝老師，這位是妳的……男朋友？」小胡用試探的語氣問。

　　「是呀，她很帥吧？呵呵，跟本謝家大美女配起來剛剛好哦。」旻雨打趣說。

　　我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跟小胡說我是她男朋友，我該高興嗎？還是該因為她不把我當女朋友而難過呢？

　　「嗯……很帥。嗯……那掰掰哦。」他真的是膽小鬼，外加有點呆呆的。聽到男朋友來了就要逃了，真受不了。而且好像比我不會說話，不過這至少對我是好事，嘿嘿。

　　看他的ＢＭＷ緩緩移動，好像很不捨的打開窗向旻雨揮了揮手走了。

　　我和旻雨並肩走進屋裡，我親了她一下，像平常那樣。

　　「妳居然會跟他說我是妳男朋友，噢，真難相信我的耳朵。」我把門關上。

　　「因為妳本來就是啊，以後還等著妳來把我變成妳的老婆咧。」我又吻了她一下，這次旻雨迎了上來，索求更多的愛。

　　「我好愛妳哦。」抱著她。

　　「saya cinta kamu.」又來了。這是馬來語吧？她卻說這是印尼語，因為是印尼朋友教的。其實兩者都是一樣的，不是嗎？（沒錯，是一樣的）

　　「Je t'aime.」我說。因為她常說，所以我也記得幾個。只是發音很糟糕，她笑了，笑到她都按著肚子喊救命。

　　「我又不是學外語的，討厭，妳都笑我。」我傻傻坐在餐桌前，喜歡跟她撒嬌。

　　旻雨放下帶回來的學生作業，進到廚房裡熱一些不知何時準備好的菜。我仍舊呆呆坐在餐桌，跟她敘訴今天發生的事。包括我載水玲回家，還有跟水玲在車上談的話。我什麼都告訴旻雨，我在旻雨面前，是刺裸的。我喜歡這樣，對她以誠相對，坦承相見，沒有任何事情需要隱瞞，我們的心是在一起的。

　　旻雨也告訴我幾件校園裡發生的事情，還有小胡怎麼突然送他回家等等。

　　旻雨說，小胡寫情書給她，她已經拒絕小胡，並告訴他自己已心有所屬。小胡因為跟我照了面，於是強說我是個女孩，不過他沒有對旻雨說他單獨跟我照面的事。他說男孩沒有這麼矮的，也沒有皮膚這麼細的，聲音也不夠粗。雖然我一頭短髮，聲音滿低沉的，外表也不像女孩。反正他就是強調我是女生而不是男生。當然，那也暗示著旻，他是有機會的，要更進一步。他想載旻回家，旻雨想，無所謂，家裡有我在，沒關係。

　　可是，說真的，我不認為小胡會接受我是旻雨的男友這件事。

　　「小鬼，不會怎樣的。」旻雨對我笑了笑。有旻雨在，當然，我什麼都不怕。就像她信任我一樣，我也同樣信任她。

　　鈴──鈴──

　　「喂？」我拿起電話。

　　「小、楷鏡啊，猜到了沒？」是長髮姊姊……水玲大小姐打來的。

　　「吼……」我埋怨著。她那每次只說一半的「小學妹」大概離不開她的嘴。也就是說，從今以後，我的名字在她嘴裡就變成了「小楷鏡」。「怎樣？」我慢條斯理說。

　　「我是說，妳猜到是誰了沒嘛？」

　　「沒。」我是不想猜，那有啥好猜的啊？真無聊。

　　「吼～妳這個人很無聊耶。」這句話該我說吧！

　　「喂？水玲啊？」嘿嘿～我把電話交給旻雨了。

　　「咦？旻雨？」電話那頭的水玲一下子霧煞煞起來。

　　「怎樣呢？到底是誰啊？說來聽聽吧。」旻雨說。呵呵，這就是，當野獸閃到一邊去，美女遇上美女的時候。

　　「沒、沒……沒有啦。」水玲一定在心裡罵我，呵呵。

　　「妳不願意告訴我喔？」旻雨的撒嬌功夫也是很強的喔！

　　「呵呵，告訴妳，當然告訴妳啦。跟妳說哦，小、楷鏡有很多追求者呢。妳呀，可要小心囉。呵呵。」其實聽到「小楷鏡」的地方，旻雨的臉已經笑歪了。

　　能夠想像一個美女的臉歪了一邊的樣子嗎？真要命。

　　「那……那些人是誰呢？」旻雨看著我，伸出她的小小拳頭到我的面前，意思大約是說：「妳這傢伙要敢給我跟其他女人亂來，看我不扁妳？」這讓我有點後悔把電話拿給她。

　　「這個嘛，是機密呢，天機不可洩漏，我們改次再說吧。我肚子餓了，晚安，順便跟小、楷鏡說一聲。」受不了，又叫我「小楷鏡」。

　　「哈哈哈哈哈哈！小楷鏡、小楷鏡！」旻雨笑彎了腰，鑽進我懷裡，還拉扯著我的衣服。

　　這……我……

　　「她叫妳小楷鏡耶，哈哈哈～」

　　「妳都笑我……」我嘟起嘴。「不愛妳哦～」本少爺也是會「ㄋㄞ」的，誰說這功夫是婆的專利啊？

　　「啊？妳敢不愛我？好啊，那就來試試看呀。」啊？怎麼這樣嘛。嗚嗚～我家的旻雨原來這麼狠心啊，嗚嗚。

　　「嗚……」我裝哭給她看。

　　「小鬼，不要鬧了啦。給妳秀秀哦，乖。」旻雨說著輕拍我的頭。嘿嘿，達到目的了。

　　「我要抱抱。」我很不要臉哦？我只敢對旻雨這麼說。

　　「好，給妳一個大抱抱。」她抱我，不是我抱她。也許有時候我比她更婆，她比我更Ｔ也說不定。只是我沒有她那麼水，因為我很愛國。

　　旻雨抱我的時候，我可以把頭放在她的肩膀。窄窄薄薄的肩膀也是很舒服的喔。她抱我的時候，我可以偷咬她一口。美中不足的是，她只能用手環繞我。旻雨才抱不動我咧，我可是比她多了十公斤呀！可是，偏偏我每次都在她的懷裡睡著啊，太舒服了，沒辦法。

　　「喂喂，小鬼，妳要睡覺就給我滾去房裡睡，我可抱不動妳哦。小胖胖，起來。」
　　嘿，老實說，我也沒有很胖。竟然叫我小胖胖，真討厭的說。呿，是她自己吃太少了，沒有力氣抱我吧？而且，我才不想因為節食而變成沒有食慾，然後因為過度飢餓而死，我可不想變成木乃伊。依照我的身高和體重比例，應該算是還好的，身材好又沒人要看，而且要我多吃點的也是旻雨自己呢，她說她喜歡我微凸的小肚肚。

　　說到我的小肚肚，我才剛洗好香香，把有的沒的事情弄好，躺上床。這個喜歡軟肚皮的傢伙就抓了本書，拉了小被子，安穩躺上我的肚子。她常這樣。她說在我的肚皮上看書是很棒的「享受」。什麼棒？什麼享受？她說人肉沙發的軟度適中，冬暖夏涼，還可以幫她遞來果汁咖啡，也不怕睡著了忘了關燈蓋棉被。這不是很棒？這不是享受嗎？

　　我想，她說的可能是台灣籍的傭人。

　　「唉唷，怎麼不是妳要給我大抱抱嗎？」我把她輕輕抬起，挪了挪我的屁屁，讓自己舒服點。旻雨只是全身放輕鬆，任由我移動。

　　「對啊，妳抱我。」說話的時候，她的視線並沒有離開手上的書。

　　「算囉。啊～」我打了一個大呵欠，眼角還擠出一點晶亮。

　　「小鬼。」旻雨微微起身捏住我扁平的鼻子，在我的左邊嘴角上面一公分的地方吻了一下。她把手裡的書丟到旁邊的床頭櫃上，後仰順勢躺在我的左肩窩。左手繞過我的胸前勾住我右邊的肩膀。我用我那隻肩膀被他緊貼的左手抱住她的腰，轉頭輕輕吻在她的額前。

　　「嗯？」我說。

　　「沒事。」她幾乎是整個人躺在我的身上，靜靜的。旻雨一點都不重，柔軟。她放開我的右肩，在我的脖子劃圈，輕柔的撫摸。我無語。然後她把手指劃到我的左胸前。「愈幸福，恐懼就愈容易侵入這裡。」

　　「那……為了不讓妳怕怕，我是不是應該不要給妳幸福呀？」我說，想逗她。

　　「不行。」她很認真的看著我，緊皺著眉頭。我以為她會笑的。「不可以，妳一定要跟我一起幸福，不然我就要妳好看。嘿嘿。」什麼嘛，我沒逗到她，反而被她逗。

　　「哈哈，我知道。妳還擔心哦？」有什麼好擔心的？實在是。

　　「我不管，妳一定要一直愛我哦，不可以變心，不可以去愛別人，知道嗎？因為妳是我的。那可是妳自己說的……」旻雨很認真很認真的看著我，她的雙眼永遠充滿魅力。「喂，妳等等。」她爬到床的另一邊，從靠她那邊的床頭櫃抽屜拿出一張白紙，紙上歪歪斜斜用草綠色、淺藍色和淡紫色簽字筆寫了一些中文字和英文字，還有一些不知道來自何處的語言。

　　「幹嘛？」我想起那張紙。

　　我還在上學校，當學生的時候，有一天，我們聊著天，說著某某朋友的感情八卦，有甜蜜的，更有悲慟哀怨的情緣。旻雨的表情突然變得很陰沉，她擔心我們的戀情。為了哄她開心，我隨手拿了張紙，在上面撇了幾個文字，大約是說我對她的愛有多麼的濃厚，以及我絕對不會辜負她的情感之類的誓言。旻雨從我的手中接過那紙，慎重的提筆寫下許多要我做到的約定，簽下名，並要我也在最後簽個名。事後，旻雨蒐藏起那張紙，並說那是我給她的賣身契，不能毀約的。有些時候，有小爭吵，她就拿出那張「賣身契」，問我是不是要毀約不再愛她了。

　　離上回旻雨拿出這張紙也有半年、一年之久了吧。是的，我們很少爭吵。

　　「妳看，妳寫的，還有我寫的。瞧，妳有簽字哦！」這回換旻雨像個小孩似的，撒嬌嗎？我們沒有爭吵，怎麼突然拿出這張「契約」？

　　「我知道啊，怎麼了嗎？」老實說，她從放下電話就怪怪的了。

　　「妳一定不可以離開我，好不好？」

　　「當然，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妳的。」我盡全力張開雙臂，「因為我有這麼這麼愛妳唷！」我這麼愛她，即使我知道，兩隻手臂是無法比擬的。「妳有那張賣身契哩，緊張什麼？嗯，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要不要跟我說？」我抱抱她，把她擁進我的懷裡。

　　「沒有，因為水玲說妳有很多追求者和崇拜者，人家會擔心。萬一妳呀，被什麼美女給誘惑了，轉身就說妳不認識我，那我該怎麼辦？沒有妳的話，我一個人要怎麼辦啊？」

　　「傻瓜，我會不要妳嗎？都被妳吃得死死的了，要逃也沒有空隙。更何況，妳在我的手腳都銬上了妳的魔力手銬和腳鐐，是吧？」我瞇瞇眼睛，輕笑。舉起左手和沒有被被子蓋到的左腳，要給她看，看她在我身上緊扣著的手銬和腳鐐。她笑了，躲進我的懷裡。在她柔軟的頸肩輕吻，她轉身回給我一點溫柔。

　　「Saya cinta kamu?」突然一排字掠過我的腦袋，我張口就說。

　　「哈哈哈哈哈……」於是旻雨大笑了起來。

　　我……我的發音又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