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隻影◎強迫分裂

【參】



　　「小、楷鏡！」拜託，我才剛要出門呢！還脫口而出的就是個「小」誰不知道下面要接的是「學妹」。

　　我轉身無奈地看著她，等她說下一句話。

　　「幹嘛那樣看著我？」喂！喂！喂！拜託了，是妳先叫我的吧？

　　「妳叫我幹嘛？」再耗下去就不用去接旻雨了。

　　Do～Do～Sol～Sol～La～La～So～

　　咦？我的手機響了。

　　我的手機音樂是很幼稚的小星星歌曲（對某些人而言）。水玲笑得可大聲了，每次我的手機響她就會笑得很大聲，笑到忘記她的淑女形象。呿，人家旻雨就說我的手機用這個音樂很可愛的說。

　　「喂？」我發出聲音，等著電話的那頭回答。

　　「鏡，我同事說要載我回家耶，那妳就不用來載我了，免得還要繞過來，放妳一天假哦。呵呵。那就這樣囉，回家見。鏡？聽到嗎？」電話那端確定我的聲音來自她熟悉的聲帶後，就一口氣的劈哩啪啦的把話丟過來。一口氣把重點都丟給我，還給了幾句結尾。真不愧是在做老師的人，重點整理總是快又清楚。唉，我的旻雨。

　　「知道了。那……小心點唷，回家見。」不是我冷酷什麼的，我真的真的不善於「說話」。不知道為什麼，我愈應該說話，我就愈是沉默。可是如果要我寫信，還是寫個什麼小小的論說體文章跟人吵架，我就寫得很順，順到讓人不相信我是個不擅言語表達的人。

　　掛掉手機，我就開始想那個要載旻雨回家的會是哪個美女？還是三姑，或者六婆（即三姑六婆）？還是紳士？哪個大叔？哪個杯杯（伯伯）？還是哪個豬哥？說不定……是那個膽小鬼。

　　膽小鬼，我是說小胡。以某個角度來說，這是很有可能的。雖然他是膽小鬼，可是也許他上回跟我照過面之後，有看出我是女生（常有人誤會），所以他為自己下了結論：「旻雨可以追，因為她單身，那個一天到晚來學校的大概只是個好朋友或是親戚。」

　　這個結論對他是很好的，對我來說就有點恐怖了。我想他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機率不會去問旻雨：「妳有男朋友了嗎？」因為，他是膽小鬼。

　　「喂？妳幹嘛那張臉啊？妳便秘哦？」水玲的嘴形就停在最後那個「哦」的形狀，看著我。我不知道為什麼，水玲只有在跟我說話的時候才會出現一些，奇怪的表情和「稍微低級」（對水玲外表氣質來說）的字眼。

　　「沒事，不大爽而已。」怎麼我的喜怒哀樂她那麼有興趣？我的臉不是整年都是這樣死死的嗎？

　　「嘿，要不要載我回家啊？」哪有人這樣問的！呿，大概習慣凱子們奉承吧。習慣這樣說話的時候，一卡車的凱子搶著要載她的感覺。哪天應該提醒她，我不懂得奉承別人，因為我不是凱子的事實。

　　載她回家這碼子事我是無所謂，反正今天不能去學校玩了，旻雨都那樣說了，我哪還敢去咧？真可惜，也不能跟小鬼們比誰天才（天生的蠢材）了。載水玲回家也不會少塊肉，反正她家跟我們家也滿近的。只是，不知道她有何居心就是了。我們雖然住的近，她卻從來沒有要我載她過。真是反常。

　　不知道是為了滿足她的小姐慾，還是什麼，我乖乖地幫她開車門，然後自己才去駕駛座就位。剛剛水玲一直跟煜琪說話，我差點以為我也要載煜琪回家。

　　「妳有打火機嗎？」竟然要在我車車上面抽菸？旻雨只准我一個月抽一包菸，而且菸都是她買的。她說能不抽就別抽，要抽，也只許抽零點一的薄菸。

　　她以前的男友就有抽，所以我問旻雨是不是也有規定侃祐，她只丟一句：「妳敢沒有聽我的話亂抽，那妳就沒有親親了。」她都這麼說了，我還能不聽嗎？反正對我來講，我沒有煙癮，所以抽不抽都無所謂。現在是怕水玲是抽重菸（味道很重的，有的人抽了會嗆到），旻雨上車聞了味道誤以為是我抽的話，那就完了。

　　「妳抽哪種的？」我問。沒有給她她要的答案。

　　「卡地亞。」她向我亮一亮菸盒，哦，黃色的。嗯……那算是薄的，而且淡得不行，菸管稍長，跟她細長手指倒是挺配的。

　　「吶。」我從口袋掏出旻給我買的銀色打火機。

　　喀嚓。小火苗在她菸上舞動，火苗熄了，小火點跟著她的呼吸忽明忽暗。菸夾在水玲的細長的中指和食指間，果然很棒。在團團菸圈朦朧裡，無疑的，她仍舊是嫵媚動人的。很可惜，雖然她是我喜歡的那型，但是我先遇見旻雨，而且深愛著旻雨。而且，她就是「假假」。

　　「妳……」欲言又止，什麼意思？

　　「我什麼？」

　　「妳其實，喜歡的不是男生吧？」噢，她去哪打聽的？這個超級情報收播站。

　　「妳怎麼會這麼認為呢？」我不否認，但也不承認。這種身分存在社會是事實，不過還是有很多人不能接受，我不想特意隱瞞，但也不想張揚，為了安全起見。其實我的外表，一看就很容易被懷疑，只要對方知道我是女生。

　　「沒關係啦，我不排斥同性戀的。」水玲轉向我，看著我。我快要沒法開車了，因為我第一次被她射出的電，電到。無可否認的，她真的很懂得電人的技術。而我，容易緊張。

　　「妳想知道什麼？還知道些什麼？妳想幹什麼？」基於本能的敵我意識，和剛剛不小心被電到的緣故，我的肌肉都緊繃了。我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不要這樣啦，我……我其實也……我是雙性戀。」當她這麼說的時候，我鬆了一口氣，卻又不知不覺繃緊肌肉。原因？

　　「是哦。」車車裡陷入沉默。

　　我忍不住開始猜測，她之所以會告訴我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算是同類嗎（至少對女生都有感情）？還是因為覺得這樣比較安心，像有了可以說出內心秘密的朋友？還是？

　　「我在三年前開始留長髮。」

　　「是哦。」我的語氣有些冰冷。

　　「還故意把耳朵兩側削出層次。」她抽了口菸。她在敘述的，是我最喜歡的那一型的女孩。

　　「是哦。」雖然我忍不住開始猜她的意圖，但是我不敢接話。因為……我想我知道她的意思了。

　　「跑去多修了一堂設計、一年前開始改抽薄菸。還……參加籃球隊，雖然沒上場過。」然後我愣了一下。

　　「是哦。」這次是她說的，比我快了零點一秒，於是我被她嚇到，所以不敢出聲。

　　我什麼都沒說，想著有哪句好的台詞。

　　「幹嘛一直說『是哦』，現在又不說話？」她盯著我，那眼神讓我覺得尷尬。突然有種好像在做壞事的感覺，不知道來由。

　　「妳在籃球隊啊？我都沒有發現呢，我也是哦。」我拼了命擠出這句話，結尾還是「是哦」兩個字。

　　「對啊，妳除了在球場上和工作桌上，根本是個笨蛋，反應超級遲鈍。」她真不留我面子啊！

　　「喂喂，連面子都不留，大小姐，太過分啦。」我盡量表現自己很平常，結果，氣氛好像更怪了。

　　「傻瓜。」水玲突然冒出一句。我不知道她說這句話的意思，不過，因為她很怪，所以我不在乎。「被騙了。哈哈哈哈哈哈～！」天，這……

　　「什麼？笑什麼？妳在說啥啊？」算我自作多情好了。

　　「剛剛說的那些，都是假的啦！」天……我要起笑﹙瘋﹚了。

　　「妳是指，妳是雙性戀還有之後那些話嗎？」

　　「哈，不是啦，因為我是真的雙性戀，不過我留長髮啦、加入籃球隊啦，那些是假的。」她笑，大笑，像她聽到我手機鈴聲時候那樣大笑。

　　「有差嗎？」我裝傻。

　　「那個不是我，那個傻瓜，那個比妳還傻的傻瓜妳也認識唷。」水玲清楚我知道她先前講的那些話的意思？為什麼女人這麼神，老是知道我什麼時候在裝傻。

　　「是哦。」我又開始了。這是個壞習慣吧，總是用這兩個字來填充對話空白。

　　「是哦妳的頭啦！那個人……」

　　「水玲！」我插嘴。

　　「幹嘛，突然叫那麼大聲，被妳嚇死了啦。」

　　「妳家到了，晚安。」我說。

　　「小鬼頭，明天見囉。」她下車，還在笑著，從皮包摸出鑰匙。看水玲進了門，我跟她揮揮手開走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