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隻影◎強迫分裂

071026



　　美東時間西元兩千零七年十月二十六日星期五。

　　雨。

　　雨水在我的皮書包蓋面上滑過，我的外衣上面近乎溼透。好不容易離開了學校，淋著雨終於回來，脫了鞋子，來了兩通電話。涵學妹說她們差不多到了樓下，社長大人說快下來吧她也要下樓了。

　　脫了鞋子才發現褲管溼得要命，只好捲起一點高度。拉了泡尿，抓了那袋四包餃子，我下了樓。一樓大廳裡，遠遠只看見社長大人靠著牆，我探頭尋找涵學妹才發現明明在沙發坐著。

　　等了一下子，社長大人決定上樓，我下另一層樓去接另一個學妹。

　　武漢學弟的房間看來有整理過，不過廚房還是那個樣子。

　　一群人其實有點陌生，應該是說，熟的很熟，生的太生，這是什麼情形，其實很簡單，就是所謂的冷場。

　　我一個人high，一個人搞笑，然後覺得場子有點難熱，自己今天也不是很熱中這種炒熱。還好社長拿出一副牌來，於是從心臟病玩到大老二，然後話匣子就這麼開了。

　　最可憐的是蜜蜂先生吧，那個在動畫教室裡面呼風喚雨的傢伙，來到一群亞洲人之間一定很尷尬，因為我都有點尷尬了。武漢學弟呀武漢學弟，有沒有告訴蜜蜂先生今天是華人學生會的活動，場面一定很多亞洲人的。

　　我說，武漢學弟，怎麼就開始煮起餃子了咧，而且還用煎的。

　　原來這愛裝硬漢的傢伙廚藝還不錯。

　　我說，那個學弟，上次說要借的小提琴，我現在去拿好了，我有點hyper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我帶了二胡又帶了吉他，樂器拿來當破尷尬，可是究竟是不是我太愛現了今天。其實最近很容易注意點忽然轉移，轉移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怎麼控制自己。

　　人多又有不熟的，hyper起來很容易。我想我是瀕臨過動兒這個診斷應該沒有太大的錯誤，因為基本上的確是這樣的。

　　我拉起衣服上的帽子，正好在放著周董的《安靜》，轉頭大家說，這不就是周董造型嗎？我說，欸，屌不屌？

　　沒有刻意，只是巧合。

　　涵學妹說，那這樣吧，明晚的萬聖節晚會就扮演周董吧。

　　這還真是恐怖啊，萬聖節扮演周董？怎麼沒人嚇到？我看也不會太多人發現扮演的是周董吧。

　　欸，這樣真是不屌。我指出我的食指。



　　瑤，妳忽然伸手過來還說對不起，我沒有什麼反應因為基本上這個沒什麼關係。

　　我們說起週遭那些人與他們的作品的個性，有的人跟他們的作品就是一個樣。我說，他的東西就像他一樣溫和，遠看的時候想靠近，靠近的時候覺得還想更靠近。他的東西也和他一樣刺，遠看的時候覺得哇快點過去，靠近了以後卻覺得唉唷退後一步好了。

　　那我呢？

　　瑤，我呢？

　　是不是一個本來想要嚴肅起來卻總是只能在人前表現搞笑的？就像我那些作品那樣，嚴肅起來人前沒有用，搞笑起來大家都接受。

　　我注定是要人格分裂的，分成好多不同的部分。

　　瑤，妳呢？

　　其實我如果可以毫無目標地畫著，我覺得畫著很快樂。可是總是要去考慮那些有的沒的，我畫著畫著，這件事情也就愈來愈沒有趣了。

　　瑤，妳說那也沒關係，因為我的目標從來不是偉大的插畫家。

　　瑤，那是因為我面對這些職業稱呼，一點目標都沒有。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把我畫的東西出版，我怎麼可能不樂意呢。

　　真的在找工作的我，有點更加迷惘了。

　　上海見嗎？

　　說不定妳會先過去呢，妳終於放下連日來的煩惱。

　　跟妳聊天可以少笑一點，這點很好，妳知道嗎？

　　以前妳經常問我妳做作不，或許虛假的是我吧。



　　我用力地擠出左臉上的酒窩，瑤說別擠啦，何必這麼用力。忽然想起瑤說，以前記得我的酒窩挺明顯的，那為什麼我需要擠得這麼用力。於是我盡量放鬆地對鏡子微笑，然後發現，原來我的臉不需要太用力，酒窩也可以出現，而且，原來我不是只有一個酒窩。

　　兩邊都有。

　　面對自己活了二十多年，我從來沒發現自己臉上的酒窩輕易就可以出現，更沒發現自己有兩個酒窩。連左臉上的那個酒窩，也是今年因為對著鏡子擠眉弄眼才發現的。

　　仔細想想，這是多麼可笑的，二十多年來，難道我從來沒有對自己微笑過？

　　我清楚知道自己眉頭有三道皺紋，卻不知道臉頰上有兩個酒窩。

　　我的人生如同我的人一般可笑。